南方论刊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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南方的雨

近一段时间来,我每天清晨起床第一件事,就是推开窗户,跳过眼前的房顶,看看对面山上的云头,是灰暗,还是明朗。因为,我有好些日子没见太阳了。推窗看窗外,是想看见阳光翻过眼前的屋顶,爬到我住的房子里来,把我发霉的衣服裤子晒晒,把我发霉的心晒晒。

我呆在湘西的一个小城,很少出远门。我不知道别的地方是不是经常下雨。反正我呆的小城,雨是从狗年的十一月,下到了猪年的二月。三月四月五月会不会碰见太阳,我不是特别清楚。我在小城下雨,周末回到寨上也下雨,雨跟我杠上似的,只要我到的地方,没有不下雨的,只有雨大雨小的。其实,我还蛮喜欢雨的。可小城的雨,下的太久了,下的让人厌烦,白天下,晚上下,下的没完没了。连雨的灵气,都被时间浸泡得没有了。加上,又是在冬天下雨。冷冷的空气,冷冷的风,加上冰冷的雨,没有几个人喜欢这样的天气,说这样天气好。本来对雨有好感的人,也开始说起雨的坏话了。当然也包括我!

我在北方生活过好长一段时间,北方雨下的少。我喜欢雨,不是在南方开始喜欢的,而是在北方。北方,春天,夏天,秋天会下点雨,但冬天从来没有下过。北方干燥,雨后空气特别湿润与鲜嫩,像刚刚挤出的牛奶,还有丝丝温润。北方下雨时,我很少打伞,一边淋雨,一边哼着小曲走在雨中。静默的天空,平添了好多诗意,最为主要的是,我可以看见雨点清洗天空的用心用情,亲吻叶片时的温柔温情。落在我头顶,衣服,脸上,让我感受一份超脱的宁静,让我的肌肤敷上一层从远古传来的气韵。

雨,它从来不在乎人给它脸色看。它想下的时候,只管下,只是下,不知疲惫,昏天暗地。从屋檐口落下的雨,有大拇指粗,打在地上,打在叶子上,啪啪响,它还没有要停的意思。记得我小时候,是最讨厌下雨了。下雨时,父母得去山里放稻田里的水,我还得去山里放牛。牛倒不可能因下雨,而不放了,让牛饿着肚子,也不过意不去,父母也不会同意。

雨天,放牛也不像晴天那样方便,有些陡坡和岩壁是不能去的。在雨天,寨上曾有牛在岩壁上吃草,摔死过。通常在雨天放牛,都是绕公路或梯田放的。雨天放牛,即便放牛的人穿着雨鞋,戴着蓑衣斗篷,衣服淋湿也是正常不过了。

那时,雨下的再大,我也不会考虑山里的农作物受损,不问天不问地,不管天不管地,一心就放着牛。甚至还希望下的再大一点,下的再大一点,就可以不用去上学了。有时嫌弃雨下的小,会对着大山喊叫,下吧下吧!甚至有时,连牛玲声都听不见了,还想它继续下。跟在牛屁股后面,牛洗着天浴。牛勤快,但很少洗澡,遇见雨天,喜欢甩尾巴,尾巴上囤积的污水,甩的到处都是。有时会甩在脸上,然后用手一摸,脸裹得像个小丑。

羊和柏拉图,一样让人敬畏,一个是世界本身,一个创造了世界。

其实,下雨天气,还是有情调的。譬如坐在村寨的屋檐下,看着山里雾气的变化,或听着雨打芭蕉的声响。看着,听着,想着,时间吞下天空颜色的同时,也吞下了内心的浮躁。所以好多人说,听雨的人,境界高,内心安静。听雨,只有静下心来去感受,才会获得雨给予的美。倘若在冬天遇见雨,可以围坐在火塘旁,看书,发呆,沉思,烤点自家地里的红薯或土豆,或听一曲舒缓的音乐,让日子像山里的雾气一样飘逸,让生活像雨点一样在大地上激起水花。

雨下久了,天空在下,山里在下,小城在下,内心也开始下起来了。走在路上地面是湿的,走进家里空气是湿的,走进山里树叶是湿的,走在溪边,水也湿了。我一度想,在天空挖一个洞,让太阳从洞里钻出来,那样也好让雨水被人少误解一点,少背一点罪名。

在北方戈壁大漠深处,我见过一群羊在黄沙之中行走,四处是一望无际的戈壁,戈壁之上没有绿色,只有静默的石头,静默的空气,静默的天空,静默的云和蓝天。那时,我就想,若把头上的白云换成一块乌云,乌云换来一场雨,那该多好多美。虽然我很喜欢这软如棉花的白云,但在戈壁之上下起一场雨,让长在戈壁上的草,长高一点,长绿一点,天空会变得更加蔚蓝,云会变得更白,而那群羊,也不用低着头啃食土了。

连续几个月的阴雨天,让我欢喜让我忧。当我看见,雨点从叶片上一滴一滴的滴落时,竟然那么自然与安静。风一吹,挂在叶片上的雨点,左右晃动,像在摆动时光之中的忧愁。雨点落在头上,顺着发丝滴落,一滴两滴三滴,像时光在滴落。而现在,我讨厌这个天气,讨厌没有阳光的日子。